2.
浩仔的酒吧是阿霆管的场子，他不喜欢酒吧，更不喜欢喝酒，一年也就来那么几回。
最近酒吧翻修，阿霆还是决定过来捧个场。
浩仔专门为他留了最好的包厢，阿霆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香水味。
阿霆问：“谁来过？”
浩仔挠了挠头：“珍姐。”
林皓的姐姐，十四帮的人。
阿霆眼神变了变，接着道：“就珍姐？”
“恩，没看见皓哥。”
阿霆沉着脸挥了挥手，示意浩仔下去。
他没有进包厢，有关那个人的一切，他都不想碰。
他去了大厅，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坐，浩仔招呼服务生送了一大箱的酒过来。
刚上来阿霆就伸手去拿。
阿祥一惊，忍不住按住他拿酒瓶的手：“晚上算了吧？”
阿栋见状立马叫住服务生，让他送几杯果汁过来。
阿霆甩开阿祥的手，朝服务生喊：“不需要。”
阿栋给阿祥使了使眼色，阿祥了然地叹了口气，不再说什么。
阿霆一口气喝完半瓶，把瓶子重重地敲在桌上。眼前一片灯红酒绿人影绰绰，场子里的音乐震得他耳膜生疼。
期间有熟识的人过来和他打招呼，他都礼貌性的一一回应，不知不觉中已经喝完了三瓶。
阿栋实在看不下去了，正要拦住他开第四瓶，却见浩仔慌慌张张跑过来。
“霆哥，吧台那边有人闹事。”
阿霆的动作停在半路，眼神蓦地变冷。他也正愁没地方撒气，于是猛地站了起来。
他本就有些昏沉，一站起来立马身体不稳往边上倒去，阿栋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甩开。
他努力保持平衡往吧台方向走，穿越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，扯过正在闹事的人影一拳揍过去。
对方踉踉跄跄地磕到桌沿，龇牙咧嘴地捂着眼睛，恶狠狠地看过来。
“操，你什么货色敢管老子？”
“这是我的场子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啊？”
阿霆抓着对方的领子挑衅地朝对方吼，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边上哭哭啼啼的女孩子。
阿云？
他皱了皱眉，还没来得及问什么，对方已经甩开他的手，招呼三四个人迅速把他包围起来。
“噢，原来是阿霆你的场子，那就好办了。”
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，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。
“这个女孩子泼了我一身酒，既然是阿霆你的场，就由你来管了。”
阿霆没有回过头，而是看着身边缩成一团的阿云，他听见她颤颤巍巍地解释着什么，周围声音太过嘈杂让他听不清具体的。
阿云跟他不算太熟，但她是项允超的朋友，于情于理他都没法把她交出去。
沉默半晌，阿霆心一横，低下头规劝道：“珍姐，她也是不小心，算了吧。”
林珍从他身边走过，神态自若地坐到沙发上，阿霆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。
林珍抽着雪茄，把烟灰抖进酒杯里，荧绿色的灯光把她浓妆艳抹的脸照得更为妖异。
“算了？”林珍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，她轻笑出声，仰起头姿态优雅地呼出一口烟，烟雾袅袅上升笼罩住她的脸，“那就让我替你管吧。”
语毕，对方的人已握紧拳头朝阿云走去，抬起粗砺的手掌猛地落下去。
阿霆一个挪步挡在阿云前面，“啪”地一声清脆，阿霆的脸被大力扇到了一边，嘴角的血缓缓流出。
“阿霆！”
“别过来！”他朝阿栋阿祥喊，话未说完，下巴就被膝盖骨狠狠顶了一下，把他整个人都撞倒在地上。
身上各种拳打脚踢紧接着落下来，他蜷缩在地上，咬着下唇，硬生生地抗住所有殴打。
带头的马仔凭着刚才一拳的私仇狠狠一脚踢向他的腹部，阿霆痛得忍不住弯起身体，干涩的胃里不住的翻涌。
已经感觉不到整个过程持续了多久，他全身都疼到麻木，却依旧不断有拳头落下来，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。
突然“砰”地一声，耳边传来啤酒瓶炸裂的声音，紧接着是马仔的尖叫。
阿霆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，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，他长长喘出一口气，努力翻了个身。
有人走过来，慢慢将他扶起，动作很轻柔。
艳丽的面容上一片凌乱，来人温柔地抚上他的脸，将他的刘海拨到一边。阿霆倚着对方的肩膀抬起头，恍惚间，他仿佛看到了项允超的脸。
他怔了怔，身子脱力地一晃，昏昏沉沉地朝来人靠去。
“皓，皓哥。”
被砸破脑袋的马仔血流满面，他低声下气地叫了一声，马上识趣地退到一边。
林皓冷冷瞄了他们一眼，一手抱着阿霆的腰对不远处坐着的女人说:“阿姐，什么事需要这么动怒？”
阿栋他们上前想把阿霆接过来，却被林皓挡了回去。
林珍眼看林皓的面色愈来愈冷，夹着雪茄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，脸上显出愠怒的神色却又不好发作。
她想了想，把剩下的半支雪茄都扔进了酒杯，端起那杯酒，踩着深红色的高跟鞋走过来。
“没什么，教训一下而已。”
林珍知道自家弟弟对眼前之人有不一样的感情，她不想削了自家人的面子，更不想在林皓面前自讨没趣，虽然她跟这个弟弟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，但在外人眼里他们一直是至亲的姐弟。
她把酒杯端到阿霆面前，阿霆费力地睁开眼，保持着一丝清醒听见她说：“阿霆，你喝了这杯酒，今天也就算了。”
林皓搂在阿霆腰上的手紧了紧，面无表情地开口：“阿姐，给我个面子如何？”
林珍笑开了：“我这就是在给你面子呀，不然他今天就得爬着出去了。”
阿霆的身形动了动，离开林皓的肩膀，绷着脊背盯着那杯酒。
林皓对着林珍笑了笑，已经抢在前面伸出手去拿那杯酒，动作之快让林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。
林珍愣在原地，在林皓的唇靠近杯沿之际又迅速把那杯酒抢了过来，反手一翻倒在了地上。
“行了，我只是开个玩笑。”
林珍嘴角一抽，僵硬地笑了笑。
她把酒杯放到吧台上，最后眯着眼看了看阿霆，然后带着几个小弟从林皓身边掠过。
林皓搂着阿霆的腰，半抱着他穿过人群往外走，身后阿祥对阿栋说：“你怎么打给他啊？”
“不然呢？打给项允超么？”
“你打峰哥啊，林珍不是跟峰哥很熟吗？”
“靠，峰哥跟霆哥去欧洲谈生意了好不好，打个屁。”
“那你也不能叫林皓啊你都知道阿霆跟他……”
“嘘。”
阿霆认清来人后，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，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，撇过头故意不去看他。
他背对着林皓，生疏地开口：“皓哥，谢了。”
林皓不恼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对他的阿霆，他走上去又把手放到他精瘦的腰上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，阿霆已经没有力气跟他挣扎，只能闭着眼放任他动作。
林皓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阿霆，他忍不住靠近他耳边喷热气：“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名字，就像你在我身下的时候那样……”
阿霆猛地一颤：“够了。”
他毫不犹豫地甩开他，努力不让一些羞耻的片段窜进他的脑袋，急速走了两步却开始头晕想吐，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。
林皓接住他，紧紧贴着他的背。
背上的伤让他疼的一哆嗦，他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道：“放开。”
“你确定你走得动，我就放开。”
林皓不容抗拒地抱着他往前走，阿霆已经彻底没了力气，他也不能保证在他的挣扎下林皓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，于是偏过头不再回应。
林皓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，他微微勾起嘴角，一手擦去他额上的血珠：“你放心，今天我不动你，一会儿让阿祥他们送你回家。”
走出酒吧门，凉风一阵阵地吹过来，身上粘腻的汗液瞬间变得冰凉，阿霆不由地往林皓怀里缩。
林皓很满意他的反应，他将脸轻轻贴在阿霆的头顶，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。
阿霆静静地靠在林皓的肩膀上闭上眼，默默感受着林皓的温柔，林皓独有的气息包围着他，强有力的心跳在他背后跃动。
而他心里却越发想念另一个人的怀抱，如果那个人在，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把自己交给他，可惜没有如果。
“阿超哥哥！”
听见阿云急切的声音，阿霆睁开眼，看到项允超神色紧张地往这边跑过来。
阿霆微微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项允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淡淡看了他一眼，最后却是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。
酒吧门口的路很窄，阿霆被他轻轻撞了一下，肩上的伤隐隐作痛。
项允超径直往阿云走去，关切地问：“阿云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阿云扑到项允超怀里抽噎了几下，“是阿霆他们救了我。”
项允超拍拍她的背，拉开她粗粗扫视了一下，确定阿云没什么伤才放心地松了口气。
阿霆站在原地听着后面的对话，听见自己的名字，项允超并没有回答什么。
“下次不要一个人来了，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。”
“恩。”阿云乖乖点头。
项允超摸摸她的头，柔声说：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项允超揽着阿云的肩膀，旁若无人地越过阿霆，仿佛他从未存在过。
阿霆原本就空空荡荡的心口忽然疼了起来，比身上所有伤都疼，像是被人狠狠刺穿，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洞口，没人为他止血，没人为他填补。
阿祥憋不住了，他几个步子上去朝项允超的背影吼：“喂项允超，你好歹也关心关心阿霆吧。他可是为了你的女人受伤的。”
“我，我不是……”阿云轻声开口想说什么，却被项允超按住。
“我不需要人命令我。”
项允超冷冷开口，他停住脚步，回过头，淡然地望着阿霆，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他。
他身上还披着林皓的衣服，项允超不悦地移开视线，僵持了几秒，依旧没有说话。
林皓对着项允超揽住阿霆的肩，将他越发往怀里带：“阿霆，跟我走。”
阿霆木然地望着项允超，手指掐进掌心，他很想听他开口说些什么。
项允超站在原地，林皓搭在阿霆腰上的手显得格外刺眼，他最终避开了阿霆的目光，不再看他一眼。
阿霆松开手心，最后残存的期望也消失殆尽了。
恍惚间，因为酒气未消，又经过一阵恶斗，胃里的秽物已经忍不住满了上来。
他看了一眼项允超身边的阿云，一脸的柔弱无助，两道未被风干的泪痕挂在颊边。
自己又算什么呢？
阿霆自嘲地扯扯嘴角，朝路边吐了一口血沫，往林皓抬头一笑：“走吧阿皓。”
他软着步子从项允超身边经过，不知道是腿部的伤太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，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，他的眼眶涌上一阵酸楚。
“阿霆，你这是何苦呢……”
车开到半路，阿霆终于忍不住往草丛边跑去。阿祥给他递纸，被他一把推开。
“不用你管。”
他不停地吐，吐到只剩清水，吐得眼角发红，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。
偶尔流进嘴里，那么苦涩，就跟他的心一样。
tbc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