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8
经过纸醉金迷的香华路，张启山如约到了81号公馆。
明天晚宴的地方也在香华路上，离公馆不远。
张启山很少来这里，也不喜欢来这里，香华路上多是售卖香粉的店铺，他闻不惯。
刚刚下车过来的时候，沿路一个卖玫瑰香粉的老婆子不小心撞上来，现在大氅上都是香粉的味道，他只好把它脱下来。
十一月的冬风冷得刺骨，张启山呵出一口白气，转头对张副官说：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
副官恭敬领了命，却是仍然保持着刚刚一路上疑惑的样子。
张启山看了他一眼，说：“有事？”
张副官抚了抚帽檐：“佛爷，您真信他知道古墓的秘密？”
张副官向来对陈深颇有微词，五年前不管不顾抛下烂摊子去了上海，所有罪责都让佛爷一人扛了，对陈深，他是一字都不信的。
张启山自然没有回答，只是淡淡说了声：“去车上吧，有事我会叫你。”
“是。”
张启山走上旋转楼梯，把军帽摘下来放在手心里托着。
古墓的秘密说白了只是个会面的幌子罢了，关于古墓的事，世上不会有谁比他张启山知道得更多。
陈深毕竟是长沙出身，张启山不想让毕忠良看到陈深跟自己走得太近，且不说毕忠良是否会暗中派人跟着陈深，张府门前人来人往，单凭他二人的身份，在张府单独会面仍然是过于招摇了。
他知道陈深昨日提出的拜访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，演这么出戏让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不合，没什么不好。
但是这一面是一定要会的，张启山并不知道陈深会在长沙呆多久，也许会一直呆着，也许会跟着日本人一并离去，反正都是听毕忠良的差遣。
在他走之前，该拿到的情报一定都要拿到手。
09
领路的小兵向屋内通报了一声，得到允许后为他打开房门。
陈深背对着他站在窗边，棕色大衣松垮地披在肩上，从背影看，到底是比五年前壮实了不少。
门轻轻关上，屋子里有一股清香徐徐飘过。
张启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，踏着皮靴一步步靠近他。
陈深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，对他微微笑了笑。
橙黄的暖灯下，裁剪得体的军装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，雕刻般精致的轮廓变得柔柔和和，温静如秋水。
陈深熟知张启山的性子，而今国难当头，也并没有什么留给他们温存的时间。
开门见山谈公事会显得生疏，温情脉脉一番又不合时宜。
于是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点了点头，就当是寒暄过了。
“听副官说，佛爷最近睡得不好。这香是我从上海带来的，安神静气。”
陈深抬手扇了扇铜香炉，白色的烟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。
张启山定定看着他，觉得他好像变了，又好像没变。
褪去三分稚气，多了四分深沉，但那熟悉的猫弧一跑出来，却又是当初在樱花树下偷吻他的少年，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。
张启山坐到他对面，淡淡道：“陈先生随身带着这个？”
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，陈深的笑意深了些，忍不住凑过来道：“没有美人相伴，自然是睡不好的。还有，这里没别人，也没窃听器，你不用叫我陈先生。”
陈深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香屑，静静看着张启山。
张启山谨慎惯了，让他一下子放松下来反而有些不自在。
他轻声道：“万事小心些总是好的。”
又见陈深一直盯着自己，目光灼热，不由发问：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陈深不语，歪着头，将脸贴在下巴上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对方。
“让我好好看看你。”
张启山闻言低了头，沉下脸来瞪了他一眼。这斜飞的一眼在陈深看来，却是胜过万千风华。
“别闹了，快把正事说了。”
“正事啊？”
陈深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，心想着我就是在做正事啊。
然而看着门外逐渐靠近的那些悉悉索索的影子，他慢慢收敛了笑容，换了个坐姿靠在了椅背上：“明天的晚宴，你得去。”
张启山狭长的桃花眼波动了一下，他看了看陈深，镇静地开口：“如果我说不呢。”
陈深轻笑，摇了摇头：“你还是老样子，一旦决定的事就再也不会改变。”
他从盒子里抽了一根雪茄出来，衔在嘴里点上火。
“山田邀你去晚宴，其实是想借你的兵力，我想你猜到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张启山一字一句道，“所以我是不会去的。”
“晚宴你去。”陈深仰起长长的脖子，吐了口烟：“不过你不用答应山田。”
张启山略带疑惑地望着陈深，转念一想却也猜到了七八分。
“因为你不用答应一个死人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张启山坐直了身体，话到半句却冷不防轻咳出声。
陈深见状忙摁灭了雪茄，神色紧张起来：“抱歉，呛到你了。”
他隔着书桌往张启山探过去，伸出手却被张启山一挡。
“不关你事，我只是前几日受了点风寒。”
张启山站起来背过身去，咳得越来越急，白皙的脸上慢慢现了点淡红。
陈深走过来，不管他的阻挠，执意地要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张启山身上。
张启山仍然用手推拒他，却被陈深趁机紧紧扣在怀里。
张启山有些恼：“你故意的。”
“是。我就是故意的。”
他们面对面站着，互相感受着彼此温热的视线。
陈深笑道：“佛爷要是不想让我今晚睡得安稳，尽管拒绝便是。”
张启山傲然扬起脸，双眸是亮过琉璃的清透。
他反驳道：“没想到陈先生对待病人这么不客气。”
“这就叫不客气了？”
陈深的脸凑近张启山，在他耳边暧昧地低语，带着无限的旖旎：“其实……我还想做更加不客气的事……”
说罢，陈深明显感觉到张启山在他怀里缩了一下，立马避开了，他冷着脸朝门口道：“有人。”
陈深往门那边看去，门缝里倒出的影子离他们越来越近，脚步声异常急促。
陈深弯起唇角，竟是一把拉过张启山，挽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吻了上去。
他撬开张启山的冰凉的双唇，在张启山瞪大的双眼中将舌尖伸入，灵活的绕了一圈。
张启山的双睫微微颤动，扇在陈深脸上就像蝴蝶扑腾着翅膀，撩得他心猿意马。
10
来人如他们所料正是山田一郎。
双方打了个照面，山田一郎见屋内气氛有些诡异，正要开口，只见陈深招来了小兵。
陈深说：“那么，佛爷，我就不送了。”
张启山礼节性地向山田一郎微微欠身，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走过。
山田一郎问：“怎么样，他同意了？”
陈深点点头：“山田君放心，明天他会来的。”
山田一郎爽朗地笑出声，至于和他说了些什么陈深已经听不到了。
他惬意地靠在桌沿上，意犹未尽地抹了一把嘴唇，低头埋入自己的大衣里。
有玫瑰香粉的味道。
11
到了张府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张启山锁上门，张开嘴从舌下取出一颗杏仁核。
他捏碎了杏仁核，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，上面是明晚刺杀任务的具体时间、位置和行动指令。
只要他明晚在晚宴上在规定的时间里将山田带到那个位置，再做出相应的手势，自会有人来刺杀山田。
看完后，张启山把纸条放进煤油灯里，静静看着不断向上攀升的火舌将它吞噬。
明明可以直接塞手心，非要用这样的方式。张启山想，下次见着陈深，还是得好好算算账。
12
第二天，代号76行动圆满成功。
tbc
